老式空调的嗡鸣像蚕啃食桑叶。我站在战国曲裾深衣前,呼吸在玻璃上洇出薄雾,手机在掌心发烫——半小时前刚结束的现代汉语课,教授说“文字是文明的衣裳”。
拇指无意识划开屏幕。某直播软件自动推送的弹窗突然炸开,穿着汉服的女主播正对镜头解衣带:“宝子们想看什么风格?古风变装还是…” 我触电般锁屏,金属壳倒映出展柜里两千年未腐的丝绸,那些经纬线仍泛着贝壳般幽光。
“娇倩!看这件素纱襌衣!”中文系室友举着讲解器冲来,马尾辫扫过我发烫的耳垂。蝉翼般的汉代纱衣悬浮在展柜中,49克重量比此刻我加速的心跳更轻。讲解器说这是世界上最轻的素纱衣,现代工艺至今无法复刻。
洗手间隔间里,手机蓝光爬上锁骨。搜索框残留着“美女直播间聊天内容怎么写的”,自动填充词条像剥开的石榴籽迸溅:话术模板、流量密码、擦边艺术。通风口灌进穿堂风,吹得后颈发麻,仿佛那件素纱衣正贴着皮肤游走。
回到展厅时,韩国留学生指着马王堆帛画惊呼:“这些神仙都不穿衣服!”教授扶了扶眼镜:“这叫‘赤裸的神性’。”青铜器展区的阴影里,我摸到口袋里的速写本。今早刚誊抄的《洛神赋》残页被汗渍浸软,“披罗衣之璀粲兮,珥瑶碧之华琚”的墨字正在晕染。
闭馆铃声响起时,暮色给玻璃展柜镀上金箔。把直播软件拖进回收站那刻,听见身后传来织物摩擦声——或许只是空调风撩动了窗帘,但那些经纬交织的丝线,正在像素海里织出新的襌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