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式空调在头顶咳出带霉味的冷气,我咬着塑料吸管,看最后一颗黑珍珠黏在杯壁上。2002年的上海夏天像融化的焦糖,连柏油马路都能粘住蝉鸣。
柜台后的电视机正播放《我秀美女直播》,雪花噪点给主持人的红裙镀了层毛边。穿水手服的女孩在跳《恋人未满》,发梢甩出的弧线让我想起昨夜下载失败的“真爱碗哥视频大全”——进度条卡在99%时,窗外的栀子花突然砸在键盘上。
“加冰吗?”店员第三次问我。她耳垂挂着两粒荧紫色耳钉,随着摇头动作晃成残影。我的书包里还躺着高考准考证,边角被汗浸得发软,像块化掉的牛奶糖。玻璃门外闪过穿吊带裙的窈窕身影,薄荷绿的裙摆扫过梧桐树影时,我听见自己喉间滚出半声叹息。
珍珠终于坠入褐色深渊。杯壁凝结的水珠洇湿草稿纸,墨迹晕开“汉语言文学系”的字样。电视里切到街舞battle画面,穿铆钉皮衣的男孩突然定格成石膏像——信号断了。收银台传来下载提示音,叮咚一声,惊飞了落在遮阳伞上的灰斑鸠。
我用吸管在桌面画漩涡,奶油色的阳光正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。隔壁桌情侣分享着同一杯奶盖,女生无名指上的水钻倒映出电视蓝屏,恍若银河坠进一杯八块钱的茉香奶绿。翻开手账本,某页夹着去年文艺汇演时偷藏的亮片,此刻正在空调风里簌簌颤动,像条未启封的星光裙子。
当第17颗水珠顺着杯壁滑落时,我按下MP3播放键。劣质耳机里传来《花季雨季》的片尾曲,三年前拍摄时的灯光突然刺破记忆雾障——原来有些珍珠,终究要沉到底才会泛起涟漪。